溯流而上
*甜:小情侣久别胜新婚+猝不及防的求婚
*尽光阴系列之一 有些情节会在后文有解释请不要捉急
*全文1w8一发完 食用愉快
“我要将过往都贮藏,编一段美好的梦想。”
01
孙策和周瑜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与此同时他们还是人人艳羡的小情侣。大学时光说长不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热烈、年轻、漂亮,是两人将用一生去珍藏的岁月。
论文答辩后,孙策一把搂住周瑜肩膀,眼中含笑地开口:
“毕了业去哪儿?”
“出国,手续已经办好了。”
周瑜伸手在对方毛茸茸的脑瓜顶揉了两下。他知道孙策不想让自己出国,一来是国外近几年总是不太平,孙策担心自己一个人背井离乡漂泊在外会遇到危险;二来是因为这一走就是两年,孙策这种有事没事黏着自己的性格哪受得了异地恋。
孙策的这个问题问过周瑜很多遍,每次都希望得到其他的答案,但很遗憾,周瑜是铁了心要遵从周家的意愿出国深造。
“行了行了,别拉个脸。过来给我绑绑头发。”
周瑜用手把孙策沉下去的嘴角捞上来,对他温和地笑着。孙策收敛了一下太过明显的失落,转转手指让周瑜转过身,他把皮筋拆下,轻柔地拢起对方发丝,再熟练地一圈圈绑好。随后周瑜就感觉到孙策的手从后方环住了自己的腰,又把下巴放在自己肩上,一言不发。
“伯符,我爱你,所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一切然后回来的。”
“我知道你会,我只是已经习惯了你在我身边。”
“你不腻啊孙伯符。”
周瑜见状略带无奈地轻笑,其实他的爱人从来不会真的阻止他做自己的事,仅仅只是想挽留一下。孙策闻言很迅速地偏头,在周瑜下颌线上落一个吻。
“三千年都不会腻。”
孙策在对方耳际极轻讲话,周瑜只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上到下,似电流过全身。周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骂他油嘴滑舌还是骂他油嘴滑舌?孙策见他脸红,也不再逗他,朗笑几声后松开了环在周瑜腰间的手。
他把周瑜身子扳过来,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他没打算也绝对不会把周瑜永远锁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但他也希望看见自己爱了六年的周公瑾变成更好的人。属于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填补这两年的空白绰绰有余。就算周瑜远渡重洋,两人相去万里,爱意也不会随空间的延伸而减弱,只会随海浪一层层叠加。
“公瑾,一定照顾好自己。”
波澜起伏之际,你能听到“我爱你”。
孙策最终坦然接受了周瑜出国的事实。毕业之后的那个夏天,孙策去送周瑜。告别之后他在机场前立了许久。他望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再看不见,隔段时间又望着飞机轰鸣引擎从自己头顶呼啸划过。
“ETERNITY”
这是那架飞机的名字。
飞机一往无前飞出孙策的视野,他才想起来刚刚二人拥吻时周瑜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口袋。孙策慌手慌脚地去掏,最终捏出来一张纸条。突然让他回忆起上高中时,周瑜每次给他传纸条都要把白纸裁得四方八正的习惯。
“等哥两年后回来,别想我”
边角利落如周公瑾,字形隽秀亦如周公瑾。见字如面,孙策仿佛看见他那人前温和如玉的爱人在前一天晚偷偷起床,借着月光而后学着自己那种不羁的模样,0.5mm签字笔划出批阅军报的气势,笔笔画画少见的轻浮又一贯的深情,写下的哪里像承诺?辈分还乱了,给谁当哥呢?
孙策眼睫低垂嘴角微扬,离别的阴霾被这几个字一扫而空,反而荡开他对重逢的期许,迫切而光明,或许本该如此。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置顶那个人的聊天窗口,也不知算威胁还是算调情,指尖飞快在键盘跳动:
“公瑾,等你回来好好收拾你”孙策刚打算发送,转念一想又在后面补上了(玫瑰)的小表情。发完消息后大步上车,一踩油门和飞机相反的方向走,先回家——我可不等你回来,我过几个月就坐飞机去收拾你。
02
孙策在上大学时就已经在袁术的公司实习,深受赏识。公司中有不少大项目都有孙策这个年轻人一份的功劳,袁术说要在他毕业后给他安排一个好职位,但最终可能是看在大学毕业生初出茅庐好欺负,一边压榨着孙策替他卖力,另一边自己说过的话却打了水漂,给孙策了个高不高低不低的半吊子岗位。
孙策早看他不顺眼,只因眼下自己的确势单力薄,无法与之抗衡,不得不忍气吞声在这里学习各个方面的知识技能。他知道自己志不在此,有朝一日他要自己做出一番大事业。为自己,也为家人。
孙坚曾是袁术的下属,一辈子为公司呕心沥血,最终心脏病发作,永远倒在自己那张办公桌上。公司给了抚恤金,袁术上一秒还在父亲的葬礼上装模做样致悼词,下场就立刻约见了从一家国际公司挖过来的人接替他父亲的职位。
虚伪,孙策生平最恨这种人。
父亲死在一个料峭的春天,葬礼简单而仓促。那时自己才十八岁,却不得不承受来自家庭和高考的压力,沉甸甸地扛起作为长子、兄长的责任。父亲的面容平静,躺在棺材中像是因疲累而睡着,孙策总幻想这个成熟但开朗的男人下一刻还会突然重重拍自己肩,说一声“你真是长大了”。
孙坚不会如此做,但孙策的确是长大了。他的骨骼被生离死别近乎残忍地拉扯成大人的形状,承载着本不该落在这个少年身上的生长痛。葬礼上小雨淅沥,柳枝和人影一并的瘦削。周瑜请了假,手捏着送孙叔叔的白菊朝那个爱笑的长辈深深鞠躬,抬眼时看见孙策颔首谢礼,不过一瞬,却含着恒长的无奈与苦涩。孙策和孙权都没有哭,那是他们孙家人骨子里的坚强,周瑜从始至终都懂的。
孙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坦然面对至亲去世的现实,其坚毅让所有人惊叹。他把家中和学校的事都处理得有条不紊,随后将父亲的死翻篇,永远怀念,但不会回头。
袁术看中他的业务能力和应变能力,也佩服这个毛头小子能在生活的死海中始终心怀阳光、乘风破浪。
孙策选择了他父亲曾经任职的地方历练自己,在这里他能以老员工后代的身份得到更多机会,接触到更多值得结交的人。
周瑜一早就知道孙策绝对不会囿于此地,所以出国无疑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周家经营着知名度不低的国际商社,他父母所控股的子公司在国外。周瑜作为最有潜力的继承人,还没毕业就已经拿到了不小的股权。这次出国既是为了学习深造,也是为了依照他父亲的意愿开始逐步接管家族企业。近几十年国外经济明显有发展动力不足的弊病,因此他们家人几年前就有让公司在国内市场发展的意图,国内人口基数大,消费需求大,许多产业都属后起之秀,在这个环境下能更好凸显他们作为老牌的优势。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拼搏闯荡,只为了共同的未来。
03
周瑜下飞机后打开微信,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看见15个小时前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倦容之上又泛起浅浅的笑。这个时候孙策那边应该是半夜2点,周瑜一番斟酌后决定不回复。他们两人都习惯晚上不关机,又唯独给彼此没有设置消息免打扰,就是为了能及时看见对方信息并回复——如果周瑜现在发信息就会把对方吵醒。
周瑜左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肩颈,右手刚按灭屏幕,就又听见了微信提示音。
“下飞机了吧,好好休息。”消息送达时间是刚刚。
“你不睡觉吗?”周瑜回复。
“公瑾不也没睡吗,送你(玫瑰),快休息吧。”
周瑜看见这些玩了六年的小把戏总觉得幼稚,但是自己永远都忍不住更幼稚地回复:
“(玫瑰)收下了,你也快睡。”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看见父母笑着和自己挥手,心情大好。周瑜必须承认自己很幸运,家境优渥,父母开明,永远尊重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当时自己选择在国内上大学还是和孙策确定恋人关系,都得到了属于长辈真心的支持。
身在异乡为异客,空中飞鸟盘旋,街头陌生的音乐不间歇地响在耳际。15个小时前周瑜告别了自己的爱人,8760个小时后他们会再度重逢。
孙策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所以没等到8760个小时,他们就再度相遇在异国街头。
11月,小雪。
这次他们没在拐角把彼此撞的眼冒金星,取而代之的是真实可触的一大捧白色满天星。
孙策穿着黑色风衣,米白色高领内搭,任谁看都是百分之二百的帅,英俊到无可挑剔的程度。他一手抱花一手拿伞出现在周瑜眼前时,周瑜在原地愣了有半分钟。
周瑜刚从公司里出来,为了能尽快回国,他每天都加班加点地学习工作。他刚开完会,身上还穿着西装——貌似不太能抵挡寒冷。西装修身,此时周瑜的身形看起来却无该有的挺拔。他刚买了一杯热咖啡拿着暖手,从咖啡店出来时就看见了那个日夜念着的人。
咖啡专门要了烫手的那种,周瑜一愣就忘了这码事,等传来刺痛时他才下意识地松手,“嘶”,咖啡应声落地,在抹了浅白的地面上流淌成一块深色的镜子:街道灯火通明,轻漾的咖啡中映出两人的面容。
“公瑾!”
原本笑着的孙策瞬间沉下眉朝周瑜跑过去,将花塞进那人怀里,腾出一只手翻起对方紧握的拳头检查是否烫伤。还好,只是有些泛红,没什么大问题,孙策内心松一口气。他是来给周瑜惊喜的,不是来给自己找惊吓的。
“你傻啊,这还能抓着不放?”
周瑜抬眼看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幕貌似在哪里经历过,相同的街道相同的彼此,与眼下的场景完美重合。明明就是他们两个,但这个记忆却仿佛并不属于他,属于另一个人。
“真傻了啊?周公瑾?”
孙策见对方盯着自己出神,心想不至于啊,半年里难道自己又变帅了?能把周瑜都帅傻了?
周瑜猛地从那个恍惚的感觉中抽身,而后手上隐隐的痛和看见孙策的喜悦一并涌上心头。他垂眼看那捧满天星,像新雪,好看。
孙策将伞大半都偏向了他这一侧,自己肩膀已经铺上了薄薄的白。周瑜的眼神温柔,动作也温柔,伸手将伞摆正,又替孙策将雪拂下。
“伯符怎么来了?都不告诉我。”周瑜踮脚探身,轻吻孙策的鼻尖。
“好让公瑾提前准备衣服雨伞烫伤药膏来应付我吗?”
孙策有些责怪周瑜不照顾好自己的意思,随后将他一把抱入怀。周瑜感觉寒冷被驱散,空气中只剩爱人的体温。
“行了行了,这不是看见伯符高兴,不小心烫一下而已——你看我头发颜色好看吗?”
孙策这才发现周瑜把头发染成了灰黑色,刚才还以为是雪落在黑发上的缘故。这么看确实好看,不过我们周公瑾哪有不好看的时候?孙策把伞递给周瑜,自己则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周瑜不仅染了头发,那一头长发也不再只低低绑在脑后,换成了偏高的马尾,
“好看啊,真好看。”而后是周瑜很久没听到过的笑声。“有种跟我白头的意思在。”
此时的周瑜的面部轮廓看着要比黑发时显得更柔和,温润又干练,他目光有神,长身玉立,方才立在雪中更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雕塑,在冬天的小雪中蒙上自然的尘埃。
孙策也不是混说,他真的觉得此情此景有一种岁月鹜过、君子未老的超然,隔着时空,古旧而幽幽。
04
那是周瑜出国期间他们唯一一次线下见面。后来孙策觉得时机成熟,开始自己创业;周瑜忙着自家公司转战国内的所有事宜亦不得脱身,两人甚至对不出时间给对方打个视频。
孙策坐在办公室里,从抽屉中第无数次拎出那个小盒子,打开,再合上。
那里面装着两枚戒指,这一对是高中时他和周瑜在路边地摊上射气球弄来的。原本想要个大毛绒娃娃,最后还多赢下了一对塑料戒指。说来也好笑,这戒指上面极其夸张地粘有一颗塑料钻石,指环不知道是拿什么材料做的,孙策一捏发现能捏扁,两个人绷着脸给对方戴上后实在没忍住,差点在大街上笑得背过气。
“这么大的钻石!公瑾你喜不喜欢?”孙策故作姿态地把周瑜玉白修长的手指提起,点着头反复称赞。周瑜被对方逗得笑弯了腰,看着彼此指节上“极尽奢靡”的十元限定款也点点头,“喜欢,喜欢。”
尽管二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但当孙策和周瑜后来一起收拾家又拿出这对戒指时,两人相顾莞尔,郑重其事地将两枚戒指封藏在这个小盒子中。
从高二到大学毕业,六年里他们送给对方不少礼物,小到袖扣领带大到钢琴摩托,两人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但唯独没再买过戒指。
如今孙策作为一家小有名气的金融企业boss,前不久在戒指专柜挑昏了头。看着店员摆出的一溜戒指,孙策挨个排除:
这个太素,不贵重,没分量;那个钻石太大了,显得公瑾俗;这个金色的啊,小气,公瑾估计喜欢银色的;这个好,就是花纹太过繁复,公瑾肯定不喜欢。
这纵目望去,第一个柜台到最后一个柜台里的所有戒指顾客一个也没看对,店员心中疑惑,这帅哥对象难不成是天王老子啊?孙策叹了口气,什么越贵越好,不过如此。
“要不您——定制?”那人给他提建议,定制的确可以满足各方面需求,但价格非常高昂。孙策那天一身运动装,背着双肩包,额上勒着根发带,俊是俊,可怎么看都像个学生,不像是真能分分钟拿出十几万去······
“不早说啊,我要定制的!”孙策明亮一笑,差点让周围的人被口水呛死,“那刷卡吧。”
店员恭恭敬敬地把孙策请入vip单间,叫来俩设计师帮这个年轻人设计戒指。三个人在里面坐了整天,孙策这才拿到最满意的设计图纸:高纯度铂金指环,外圈上半部分有细钻带,贵重但低调,下半部分是孙策亲自挑选并让设计师几番改动后的叶状花纹;内圈刻着两人名字的拼音首字母,一个y一个c,以及那个曾经掠过孙策眼前的eternity——永恒。
定制戒指工期长,从孙策拿到设计图到成品整整用去四个月。距此周瑜出国已经有整整一年。
孙策拿着戒指左右看,对着太阳看完对着台灯看,确认到第n遍时他才小心翼翼地收好,没过几秒又侧身去问太史慈:
“你说公瑾会不会喜欢?”
太史慈端着文件在他旁边站了有十分钟,看在孙策是自己高中同学又是自己上司的情面上按捺住像上学时那样揍他两拳的冲动。
“策哥,说句实话,你和公瑾这么多年了,你送他的哪件东西他不喜欢?”
“我这不是怕他不喜欢又不好意思说。”
孙策坐在转椅上飞快地转圈,太史慈看得眼晕,把文件扔在桌上示意他赶紧看完签字,又伸出手指着窗外表示你再转我就把你从17楼踹下去。
孙策嘿嘿一笑,专心看起文件。文件内容是先前有一家投资公司运转不周,在合同到期后将不再与他们合作,于是提前告知。
孙策那张脸上难得出现了失落的神情,近两年国外形势不好,连带着国内也跟着出问题,不少公司刚起步就被打压,这家公司是,自己的公司也是。当袁术签下自己的辞职报告后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很多人不愿受其压迫跳槽到孙策公司,原本就让袁术心生愤懑,前不久他又抢来个大项目,袁氏集团没落着一毛钱,俗话说断人财路就是杀人性命,孙策这一波属于不经意把刀架人家脖子上了,不等被弄还等什么呢。
眼下投资方又被灭了一个,虽然袁氏集团已然走起了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非要争高下的话手腕断然是没人家的硬。除非他还能找来一个和袁氏抗衡的老牌财团相助——周瑜能帮忙,但孙策等不到一年后。
孙策签下那个高中同学再熟悉不过的“孙笨”后闭目养神,他得好好想想。太史慈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却也无奈,周瑜远在海外,一年后能不能回来都难说,更别想着天降神兵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下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年轻老板,谁都明白孙策肩上所承担的已经太多太多。
“周瑜会及时回来,也会喜欢你的戒指。”
太史慈拿起文件走到门口,回过身开口说道。前半句他瞎说的,后半句却是作为两人爱情见证者之一可以保证的。
05
太史慈的嘴可能是开过光,无论他说什么都能说中。当年他说孙策的心动对象是周瑜,后来俩人就腻歪在一起了;前不久他说周瑜会及时回来,没过俩星期孙策就接到跨洋电话,电话那头是久违爱人的声音。周瑜的语气兴奋,但孙策却在其中捕捉到了疲惫。
“你那边情况我都了解,我下个月就卷了我们家公司回国帮你。”
孙策听后没憋住笑,一本正经说出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周瑜这项技能可不比自己差。
“说得好像我勾引良家少男跟我一起私奔一样,周公瑾你都说些什么鬼话?”
“对对对,伯符没勾引我,我勾引你成不成,咱俩相遇那天是我故意撞你身上的。”
孙策当时戴着无线蓝牙耳机,在办公室里对着空气说话还笑得合不拢嘴。吓的一个进来送档案的新职员原地迈了两步又赶紧鞠了个躬拍上门。正巧碰上来公司找他哥的孙权,孙权从那个人手中接过档案,朝里瞥见了孙策那副嘴角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模样。
“给我就行,姐你去忙你的吧。”孙权叹气,又朝那人一笑。
“老板他——没事吧?”新员工表示挺担忧老板的精神状况,“我知道近期生意不好做,但我妈告诉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板还是得注意一下……”
“没事没事,我哥鬼上身了,等会儿就好了。”
“哦鬼上……啊?”
孙权朝她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年轻人笑得甜,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鲁肃拉走了。随后鲁肃跟她详细讲述了他们老板和周瑜是怎么在高中的时候就成为了在众人眼中挨千刀的小情侣,新员工听过点头:“懂了,其实跟鬼上身差不多,就是陷进去出不来。”
大家都回头竖起大拇指表示小姑娘理解满分,未来可期啊。
孙权在外面看着他哥卸下耳机后从转椅上弹簧一样跳起来,心情特好,对着空气一顿左勾拳右勾拳。
“哥,回家吃饭。”
孙策被走路悄没声儿的弟弟吓了一跳,回身的时候差点右勾拳给桌上那只瓷老虎锤下地。还好孙权眼疾手快,危急关头飞身上前捞了一把,这才避免了他哥的心肝老虎碎成渣。
“公瑾哥要回来了吗?”孙权把手里的老虎递给孙策,开口问道。
“你小子怎么知道?高不高兴?”孙策给孙权一个熊抱,眉开眼笑的。
孙权有他哥办事的利落果决,但少了一些冲动鲁莽,反而是有着周瑜的沉稳缜密,又不至于多疑,他完美结合了他这两个哥哥的优点,同时他能自然地掩饰自己情感流露——这方面要比他哥强。
孙权本不想再在孙策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一蹦三尺高地鼓掌庆祝周瑜要回来;但他也确实内心狂喜,面上遮掩不住的兴奋,那毕竟也是自己的一个哥哥。
“太好了!到时候我也要去接公瑾哥!”
孙策爽朗地笑着,孙权觉得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高中时候的兄长。那时父亲尚且健在,和母亲一同在寿春工作;孙策带着自己在舒城念书,和公瑾哥一起笑闹,轻松而自由。
那年没有生死,没有离别,只有青春与爱。
06
周瑜回来的那天气温直飙40度,闷热得草叶都焦黄,烤干了水分片片蜷伏于脚边,麻雀都懒得叫。他特地选了在傍晚落地的航班,从机场进了航站楼,透过那几扇大型窗户朝外看,夕阳恹恹挂在绵延的山上,怀抱着视觉效果是黑色的大型风车犹豫不决地下沉。厚重的玻璃削弱透进来的光,柔化晚霞的棱角,把炽热磨砺成温和。
他穿着休闲款,上身白T恤下身黑短裤,头发披落在肩,脖子上挂了耳机——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装束遮掩不住周瑜本人面容的光芒。这位长发帅哥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只是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
“伯符你在哪?是堵在路上了吗?”周瑜给孙策发微信,没有回复。
他环顾一圈被众人围观帅哥的目光烧得脸发烫,赶紧在一旁找了休息区坐下,一遍遍刷新这里的蜂窝网。周瑜提起行李箱拉杆,把下巴搭在上面,手指不停,心中暗骂,到底人哪去了?这会儿都学会放人鸽子了?
十分钟后周瑜放弃刷新数据,打算起身自己离开时,一只大手从后方搭在自己肩上,按下了他的动作。
“Adonis , Can I treat you to ice-cream?”
周瑜闻声坦然,也并不着急回头,嘴上先应着。
“Of course , my pleasure. ”
孙策看着周瑜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是谁,嘴角微扬,从对方身后走到他身边坐下,递去一个草莓甜筒。周瑜侧头去看孙策的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论何时都能把人看得心神荡漾。
“再不吃就化了。”
目光交接的那刻他赶忙避过了周公瑾的温柔刀,孙策暗道自己不中用,看了多少年还是会像最初那样心跳加速。周瑜笑着,坐正身子专心吃冰激凌,还是没忍住打趣这光看见自己就蔫儿一截的大老虎。
“伯符这是怎么了,咱俩多少年了怎么看见我还害羞啊?”
“说什么呢,我就一时半会儿太激动而已。”
周瑜笑着点头,也不说话,自顾自舔着草莓味奶油。久别胜新婚,俩人这时候才咂摸出这句话的味道,虽然他们目前连旧婚都没有。
“你俩别扭死了,要别扭回家别扭,在人家大厅里腻歪个什么劲儿?”
孙权和孙策一起来的,已经在俩人身后幽怨地坐了八分钟,但周瑜没发现。孙权自己也想看看他哥能作个什么花儿出来。结果真他妈无语,早知道不搁这儿吃狗粮了。
周瑜听见孙权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心中高兴,回头扒在椅子靠背上打招呼:
“仲谋也来了?怎么不说话?”
“哪儿敢打扰你们啊,公瑾哥——好久不见。”
孙权少说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但是见好就收,主动上前去拥抱与自己分别许久的异姓兄长。
“行了行了,仲谋说的对,先回家。”
孙策在周瑜头上摸了一把,推着那个大行李箱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好像生怕周瑜像当年那样跑了。
余晖被车轮辗开,再于后方融合,光彩一路奔腾涌入家门,流落满地的碎金。
晚上他们在家中包饺子。对于周瑜来说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么中式的晚餐,孙策和孙权大包大揽下厨,只让周瑜在餐桌前坐着等开饭。周瑜一想也好,自己坐飞机太累,有人伺候就是舒服,顺便看看这哥俩在他走的这一年里厨艺有没有点长进。
周瑜把脑袋探进厨房,观察这两人忙碌的身影,有模有样的,不错。孙策正炒着菜,一股油烟味突然勾起周瑜的咳嗽,孙策腾不开手,让周瑜先出去待着。他话音还没落,周瑜已经先一步逃出视野。意识到自己咳嗽不止后他立马退出厨房,到客厅阳台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这才稍微缓解了胸口起伏。
“你看你公瑾哥,在国外一年多,一时半会儿都闻不惯这人间烟火了。”孙策将菜倒入盘中,眼睛去寻找周瑜阳台上的身影,猝不及防和那人对视,周瑜微微一笑,走过来帮忙。
孙权的饺子也正好出锅,在盘中冒着热气,嘴上接着他哥的话,双手端起饺子往餐桌走。
“人家公瑾哥原本就不食人间烟火。”
三人入座举杯,庆祝及时雨周瑜回国,远水解了孙家企业的近渴。冷藏的橙汁各自下肚,在饭菜蒸腾起的白气中倒更显得暖心。
07
周瑜带回来的不仅是自己,也是孙策公司的未来。他将资金人才一并汇入孙策公司,给足了孙策物质支持,也成为了孙家最大的股东之一。他父母所持有的子公司想要真正进军国内市场并非易事,他在国外日日夜夜为之奔波但收效甚微。想要在国内获得一席之地,需要一个坚稳的跳板,需要一个实力足够的企业来帮助他们清扫障碍,拓开条路。很巧的是,这一切目标若想达到其实也简单,孙周合作扳倒袁术,最大的拦路虎就没了。
“你有能力我有资金,人才齐备,这段时间听说袁氏集团内部员工抗议,对外又没搞好和客户的关系,接连丢了项目。袁氏内忧外患,咱们上下齐心,不用三年就能让他彻底垮台。”
周瑜枕在孙策胳膊上替他分析,孙策一言不发,只是手指绕着对方头发玩。
“孙伯符,你听见没?”周瑜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听着呢,咱俩想法差不多,如今其他方面的确不用担心,但是有关人力——”孙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这边有不少人是从袁术那边跳槽过来的,我担心他们还会反水。还有就是袁术虽然快走到穷途末路,但是就怕他再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技俩。”
周瑜拿手肘支起上半身,细软的发丝大半垂落在孙策胸口,孙策抬手穿过对方头发上下滑动,发质柔软像瀑布。
“你担心什么?担心那些人窃取公司机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断然不会让这些人接触到重要档案。”
“我是担心你们家,很难保证他不会从你们家下手,你们国内基础不稳,流动资金手续繁琐复杂,目前只能在孙家身后。如果到那时你准备好在国内上市,很容易被他打压。”
孙策向他表明自己的担心,周家是狼不是犬,早晚有一天会在国内争抢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但如果被袁术趁虚而入,结果肯定不好。周瑜见这时孙策倒是严肃起来,嘴角微扬,俯下身抚平对方眉头。
“有劳策哥费心,周家进驻国内市场的那天已经没有袁术了。”
“公瑾这么大的把握?”
“那是自然,我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孙策看着月光下对方精致的面容从容而坚定,心中的石头不只是落了地,都已经从心脏砸到肚子里去了。周瑜累了一天,孙策适当地结束了正经话题,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不打算把头发换回黑色吗?”孙策抬臂发力,将周瑜一把抱进怀中。周瑜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一股幽淡的古龙香钻入鼻腔,让他舍不得放开怀里的爱人。
“不换,留了那么多年总该有点改变,而且不是要和你白头吗?”周瑜朝孙策挑眉,“这次我可比你先白头。”
孙策揉着周瑜脑袋顶,笑着骂这人说傻话,“周公瑾你有病,跟我比谁先老啊?我可比你早出生一个月哎。”
“你才有病,就比我大一个月天天让我喊哥,你多缺弟弟啊?”
两个人连番轰炸对方,把从高中相遇后到分别前所有事都想起来啥抖落啥,越说越激动,差点在床上打起来。要不是孙权听见动静去查看时发现二人笑得一个比一个高兴,他真以为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只剩下一个哥。
闹腾完已经到了半夜1点,周瑜把被子揪走大半,只给孙策留下后背。
“我要睡觉。”周瑜只说了四个字。
“你睡呗。”孙策只回了两个字。
孙策在周瑜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也不过去抢被子。周瑜心想奇了大怪,孙策竟然没过来揪被子,难道立地成佛了?他边想边扭头,看看这小霸王又搭错了哪根筋。
“你怎……”
俩字刚脱口,他整个肩膀就被扳过去朝向孙策,随后自己面颊上多了一个轻柔的吻。
“公瑾,好梦。”
或许是太久没见到对方的缘故,孙策的吻蜻蜓点水划过皮肤,留下的却仿佛滚烫的印记。周瑜鬼使神差地拽过那人的睡衣领,眼中罕见地翻起波澜——孙策最终还是没抗住周公瑾的温柔刀。
“完了?伯符不如以前了啊?”
孙策笑着,两颗虎牙在黑暗中异常分明。他目光明亮,语气稀松,手上动作可不温和,附身下去将俊利的脸贴在周瑜颈侧慢慢开口:
“那——公瑾试试?”
08
周瑜回国的事很快传到袁术耳朵里,这个周瑜先前在他手下实习过两天,和孙策一样的年轻锐利让人无法小瞧。当年袁术也曾笼络过周瑜,让他自己去挑一个喜欢的岗位,那时周瑜只选了一个实习主管,每天带着一群实习生跑跑腿整理资料。后来还没等袁术提拔,这个周瑜先递了辞呈说要出国。袁术没多在意,只当是年轻人心气盛,出去玩两天而已,谁料这个人前纯良无害温润似玉的周瑜竟握着周家不小的股权,等他回过神捶胸顿足却为时已晚——周瑜早奔进孙策公司了。
袁术肠子都悔青,只怪自己没在意这俩人实习时眉来眼去,一个先跑另一个跟着飞,最后手拉手跟自己对着干,造孽啊。
与袁术心情截然相反的孙策此时正牵着周瑜的手给自家员工介绍:
“这是咱们的贵人周瑜,也是我的爱人周公瑾。”
第二句格外轻柔,俨然是副疼老婆爱老婆的好丈夫模样。
周瑜黑裤子白衬衣,袖子撸到胳膊肘,偏灰的长发束成马尾,黑色细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衬得更温文尔雅。
“从今天起,公瑾就是你们的总经理。”
在众人的注视下,孙策亲手把工作证挂在周瑜脖子上,还不忘替他整理一下衣领。周遭响起掌声,孙策趁此机会在对方耳边提醒了一句:
“才想起来告诉你,这件衣服领子低,小心那些牙印被看见。”
周瑜眼神透出一丝杀意,但面不改色,以笑脸示人。天知道周瑜这会儿多想在孙策那张看似无辜的脸上来一拳。他默念十遍莫生气莫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的箴言,这才放松了刚刚握紧的拳头。
太史慈和鲁肃作为这两人的老同学,很快发现了空气中的微妙,彼此眼神交流了一下,赶紧带着员工们各自散开。
总经理确认了不再有人朝他们这边看时,气势汹汹地把大老板踹进了办公室。
“孙伯符你怎么早上不说?”
“这不是忘了吗,好了好了周总别生气,上班第一天别发火,吓着大家了。”
孙策边说边笑,但还是主动替周瑜遮严实了那些不太好见人的痕迹。周瑜抬脚不轻不重踢他,孙策也不躲,于是裤子上留下个浅浅的鞋印。
这些场景后来在公司里每天都会上演,起初大家都饶有兴致地在午休时间听孙策讲述和周瑜的恋爱故事,再真心表示“磕到了”。时间一长大家耳朵都起茧,又不好驳老板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听。
先前最喜欢孙策端着咖啡走过来讲美男子周瑜,现在最喜欢周瑜走过来拎回那个口若悬河的孙策。
公司中年轻人居多,气氛也更活跃。大家更习惯朋友的关系,相处十分融洽。孙策当时担心的反水问题从没有出现,众人好像都死心塌地想要跟他闯出一片天下。
在两人24岁那年,孙氏江东企业在周家国际商社的支持下成功走到行业顶峰,占据交易额榜单榜首。袁氏集团经营不善,就此永远失去了和这两个年轻人竞争的能力,昔日辉煌终成泡影,只能在他们年轻炽热的光辉下苟延残喘。
至此,这两个青年在竞争激烈的国内市场上打拼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光明路,携手并进,未负韶华。
09
眼下国内形势稳定,公司蒸蒸日上,作为行业标杆,孙策不再担心生存问题,开始转向生活问题。他给员工加了薪,安排了集体旅游,大家的工作积极性被极大调动,百万千万甚至几个亿的项目挨个往手里砸,不少行业翘楚跳槽到他这里——不必担心资金不必担心人力,该担心自己的生活了。
半年前买的戒指还放在办公桌最底下那个抽屉中,孙策时不时拿出来端详,抚摸过刻在其上的eternity。他想向周瑜求婚,早就想了,只有给他亲自戴上属于他们自己的戒指,孙策才敢底气十足地和每个人说“他是我的”。
最近几天周瑜忙着跑一个大项目,除了晚上睡觉基本就没有两人相处的时间。孙策有些后悔把这个项目交给他,但周瑜执意要亲自做,这个关系到未来公司的备用资金链,绝对不能马虎。于是孙策每天早上一伸手只能摸到周瑜的枕头,回家时偌大的别墅里没有一盏灯。
这晚周瑜彻夜未归,孙策睡醒一觉后发现枕边空无一人,拿起手机要给周瑜打电话,刚摁亮屏幕就看见“5:42”的数字以及下方两个小时前周瑜发来的信息“临时出差,中午回家吃饭”。
孙策决定不再多问,周瑜这个人总是先斩后奏,有时候连奏都不奏。苦了我们大老板独守空房,孙权在外地念大学,这家里现在连个鬼都揪不出来。他刚这么想着,就听见楼下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顺着楼梯传入卧室,给孙策吓了一跳。
太好了,甭管是贼还是鬼,今天我非要逮个东西解哥心头之苦。孙策灵巧地翻身下地,没穿鞋,因此走路近于无声,他走出房间,拎起挂在楼道墙上用于装饰的一柄长剑朝下探去。自己的眼睛早适应了黑暗,这房子采光又好,所有的家具摆设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孙策举着剑下楼,原本想抓个人或者抓个鬼,家里绕了三圈后却什么都没发现。他顿觉无趣,扔了武器开开灯,身边瞬间亮堂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充斥四周,这么温馨的环境倒显得孙策孤苦伶仃小白菜了。他把身子砸在沙发里仰天长叹“周公瑾孙仲谋你们好狠的心”,偏头看见了客厅最里边的柜子上翻倒的药瓶,地上也散落有。
他感觉到一股凉意,手又摸上了那柄剑。走近,发现窗户开着,往里灌风。孙策打开监控器,按快进看了一遍,除了保姆和自己谁都没进来过。保姆在孙策回家时就走了,屋外的监控也都看过,没有异样。
孙策走到客厅尽头,从窗户口探出身三秒就又缩了回来,冬天就是冷。他关上窗户,回身拾起那些药瓶重新摆好。这些都是周瑜喝的,他说在国外蔬菜水果吃得少,后来医生给他开了不少维生素,时不时嚼两片。孙策问他自己能不能吃,周瑜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横眉怒目地说不能吃,药怎么能乱吃?这事就到此为止。
他刚按捺住拧开维生素c的药瓶尝一片的冲动,正好保姆也过来上班。孙策胳肢窝夹着长剑朝她笑眯眯打招呼,对方先愣了一秒,心想这小伙子大早上抽什么风,随后想到自己犯的错误又抛却了刚才那些对雇主不太礼貌的想法。
“昨天走的时候忘关窗户了,我失职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好在没进贼,下次注意就行。人非圣贤,您不用太愧疚。哦对了,公瑾中午回来吃饭,麻烦您多做点他爱吃的。”
“好嘞,都听您的。”
孙策笑得明媚,能让所有人感到温暖,那是破晓的第二束光。
10
周瑜卷着满身的寒冷进了家,顿时被家中的暖意和饭菜的香气包围,弄得他都懒得去换家居服只想先大吃一顿。孙策瞧见他心心念念的周公瑾站在饭桌前眼都直了,被这一幕逗笑,两步上去替他脱下羽绒服,随后就拉开椅子,微微俯身邀请周瑜入座:
”Please take a seat,my love.“
"Obedience is better than deference,thanks."
周瑜颔首,紧接着对孙策扬起笑容,随后坐在他替自己拉开的椅子上。与此同时最后一道菜也出锅,盘中的汤汁还没降温,咕嘟咕嘟冒着泡。
“你喜欢的chateau d'yquem,17年贵腐,现在喝还是等会儿?”
“你见谁家吃八公山豆腐还配贵腐甜白酒的?”周瑜忍俊不禁,却还是将酒杯递给了对面。
“咱家啊,滴金配豆腐,雅俗共赏。”孙策替他斟好推回去,拿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快吃,要不然凉了吃又胃疼。”
“对对对,这就吃,都听老板的。”
保姆见状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开溜,表示接完孙子就回来,房子只留下这二位在这里打情骂俏。
“都办好了?”
“嗯,下午他们会把正式合同送到公司,你记得签字。”
“好,你等会儿上楼去休息,给你放假。”
从周瑜回国那天,孙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同。一年零三个月,孙策不知道周瑜在那里经历过什么,周瑜从未细致提起,说也只是工作加学习。但孙策发现了对方于旁人而言难以察觉的变化:空闲时周瑜比以前更能发呆、冬天时穿的更厚、不再主动提出喝街边的饮料、去接周瑜时递过去的甜筒他也没吃完,是孙策看着快要化了时又拿回来自己帮忙解决的。
吃过饭后孙策带着周瑜上楼睡觉,孙策转身去帮他倒水的功夫周瑜就已经进入梦乡。他把温水重新换成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带上门前回头又看了周瑜一眼。他看起来真的很累,呼吸轻浅,窝在深蓝色被子里像一张被遗落在大海里的白纸,似乎一碰就碎。孙策迈回步子将唇覆在他前额,用最温和的语气开口:“公瑾,我爱你。”
周瑜恍惚之间听见了孙策的告白,闭着眼伸出手摸索到孙策头顶,拍了拍,回答:
“我也爱你。”
在那一刻孙策意识到在所有人面前强大坚忍、稳如泰山的周瑜也有脆弱柔软的一面,怔怔地发呆昏昏沉沉地睡觉再腻腻糊糊地说一声“我也爱你”。他想一辈子站在周瑜背后,让自己这个从不认输的爱人无论何时觉得疲惫都可以向他依靠——我想给你一个真实可触的家,送你一个盛大浪漫的婚礼,和你一起背负风浪,一起白头到老。
周瑜醒时太阳几乎快落山,抬起手腕看表,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五点。他下楼和正在收拾家的保姆打了招呼,走到放药的柜子跟前翻出最里面的维生素a瓶。
“阿姨,是伯符动了我的药吗?”
“我没动过,他的话我也不太清楚——是丢了药吗?需要我帮您找找吗?”
“哦没有,只是位置颠倒了,您忙您的吧。”
周瑜笑着回应,转回头时眼神深不见底。他将药瓶摆回正确的位置后拧下其中几个瓶盖,磕出几颗药片送入口,拿水送下去。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周瑜问了孙策的去向,得到回答后也出了门,开车往公司。
保姆心中疑惑,他的药不是只有早上才喝吗?还有这年轻后生竟然连那么多药瓶的顺序都记得,真是不简单。
11
周瑜到时人们几乎已经走光了,只有孙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轻手轻脚过去,将百叶窗扒开小小一道缝朝里看,孙策背对着这边。从落地窗的倒影来辨别,孙策手上貌似拿着什么,看不清楚。
“咳咳……”
周瑜不自觉咳嗽了两声,孙策闻声回头,他赶紧后退两步。孙策推开门出来,看见是周瑜,把他拉进办公室。
“公瑾你进来吧,外面有点冷。怎么又来公司了?”
孙策倒了杯热水放在周瑜冰冷的掌中,温和笑道。
“在家无聊,伯符怎么还不回去?”
“看看资料,为公司下一步投资把把关。”
周瑜偏头,目光投向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资料纸。孙策发现了周瑜的异样——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在观察四周。眼神飘忽不定,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周瑜的伪装能力很强,但逃不过陪伴多年爱人的眼睛。
“公瑾找我有话想说?”孙策开门见山。
周瑜垂下眼,眼睫随着眨眼轻轻颤动,眼睑那颗小痣清晰地显露出来。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孙策的笑容凝固了一刹,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跟他求婚的?这人有读心术吗?还是他看见了自己准备的戒指?十万个问题从孙策脑海中奔腾而过,说还是不说?求还是不求?在这里吗?这未免太磕碜了。
周瑜心绪波动,因此平日擅长的察言观色此时也趋近于无,并没有发现孙策的表情变化。
“什么话?没什么话要问的啊。”孙策最终选择先糊弄过去,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再正式向周瑜求婚,“周公瑾你疑神疑鬼什么呢?我还能有事不告诉你?倒是你有先斩不奏的可能。”
孙策蹲下去,从对方手里取下那个依旧温热的杯子,转而牵起周瑜微冷的手放在唇边。他的眉目俊朗帅气,笑容明媚,让周瑜一怔。
“也对,可能是睡醒后脑子丢了……我知道你不会瞒我。”
周瑜的内心深处突然有些失落,所有一切,原本可以抻展抚平说开的。但随后当孙策牵着自己说要去吃小龙虾时,他的顾虑全被那个熟悉的笑驱散。
或许也不算坏,至少他们能一直这样洒脱地走下去。
夜晚,墨色低垂,云挂空天。北风凛冽辗转灌入行人领口,直钻进骨头。孙策在公司里准备了很多围巾手套耳罩,一股脑全给周瑜裹好。
“包粽子吗?”
“这不是怕公瑾再感冒,多穿点,那边离这里近但不好停车,咱俩走过去,所以得给你做好保暖措施。”
周瑜拍下对方给自己系围巾的手,露出的半张脸眉毛拧起,眼神含怨:
“我自己弄,你要把我勒死了!”
“好好好你自己弄,我真是热脸贴个冷屁股。”
孙策撇嘴,表示对周瑜不领情行为的不满。周瑜自己系好围巾后又抬手替孙策重新系,拢共屁大点事俩人在这里用了十分钟。
“还是公瑾好啊。”孙策眼睛眯成一道缝,和围巾的橙白相衬,像只眯眼笑的大老虎。
“没调,刚才不是还骂我周公瑾怎么怎么样?”
“虽然冷但是好呀。”孙策低头看着周瑜打好结,朝对方吐舌头,而后一溜烟儿从周瑜手中窜出去了。
“冷”是谁的定语来着?周瑜想清楚后怒发冲冠,迈开步子就去追前面那人。这死小子膈应起人还一套接一套的,周瑜暗下决心今天不把他那两颗尖牙扳下来他名字倒着写!
“孙伯符!你给我站住!”
“看谁跑得快!迟到的买单!”
后来周瑜毫无悬念地输了,当他端着吃了苍蝇的表情走进店里时就看见孙策那张笑得很阳光但在他眼里很欠揍的脸。
“孙策你耍赖!”
“兵不厌诈呀公瑾。行了行了我买单总可以吧。”
12
“唉小心!”
从饭店出来时一辆自行车朝着周瑜冲来,骑车的人连忙捏闸,孙策反应迅速地把他拽回来,那辆自行车擦着周瑜衣角过去了。
孙策问他有没有擦伤,周瑜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咱们散步回去吧。”孙策提议。
“好。”周瑜也坦然扔下了公司地库里的车,选择跟孙策压马路。
这天是星期五,逛街吃饭的人多,人流密集,众人呼出的白气让这座城市逐渐暖和起来。路边的大小饭店门槛快被踏破,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热气腾腾的饭菜下肚,世俗融入骨血,繁华落不尽。
孙策回忆起上学的日子:高中放学晚,有一次正下着雪,他和周瑜都被理综卷掏空了肚子,不畏风雪骑着车在小吃街买上炸串烤鸡带回去和孙权一起吃,闲聊到半夜2点才上床睡觉,第二天险些一起迟到。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和宿舍同学逛夜市,大冷天喝冰啤酒,最后一行七八个人全吃坏了肚子,在宿舍躺了整两天……
周瑜听着孙策的回忆杀笑得止不住,问他怎么把黑历史记得这么清楚。孙策扶高对方的围巾,也露出虎牙笑着回答:
“哪儿能忘啊,以后还要记到两百岁,天天翻出来说说咱俩当年都一起干过多少蠢事。”
“伯符自己努力活吧,我可不当老妖怪。”
孙策话脱了口才想起来有些夸张,他们哪会活到两百岁。听着“老妖怪”三个字他笑出了声,要当一起当,要死一起死,他可不能让周瑜先跑。
两人推搡着开玩笑,不知不觉走到一家花店。花店24小时营业,商铺里各类鲜花摆放错落有致,颜色斑斓。
“给周瑜老妖怪买束花?”孙策站住了脚。
还没等周瑜反应过来锤他,孙策已经将他拉进去。里面极度暖和,暖风醺醺地环绕,许多花卉含苞待放,拥着绚丽色彩垂头,像是怕生。周瑜在这个花房中一眼认出角落的满天星,细软的枝各自托着一颗白色的小花,在空调吹出的暖风中悠哉晃荡。
孙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而后示意店员就要这一捧,又做出“包得好看点”的口型。店员会意,按照这位顾客的要求将满天星包好再递至周瑜手中。
“Romance and purity”
那是店员手写的卡片。
“见所见,爱所爱。”
那是店员对他们亲口说出的祝福。
周瑜没想到自己还会因为孙策送的一束花如此高兴,好像还活回高中了。孙策揽着周瑜肩膀往家的方向走,大部分的行人和他们行进的方向相反,因为要去夜市看热闹,但他们选择了回家的路。
他们沾染满身的烟火跌落在广阔无垠的人间,在世俗中携手成舟,溯流而上,追寻千年的宿命,理清缘分的开端。孙策想,也许我们在历史的长河源头就曾照面,兜鍪利甲,指麾万众;今朝我们再次循着当时的轨迹逆水行舟,将天地河山抛诸身后,只为仍在彼此身边。
周瑜并不知道对方所念,一路上灯光闪烁,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纯白的花束上忽明忽暗。此刻他只觉得上天眷顾,浪漫的夜空、冬季、花束不一而足。他希望这条路足够漫长,长到走尽四季轮回,长到足以看遍人间无数。
13
当孙策停下步子,周瑜向前的身形因此一顿。而后他回头看见自己的爱人单膝下跪并举起一个在昏黄路灯下依旧耀眼的戒指,大脑只剩下空白。
孙策从公司跑出来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充满仪式感的场景中说出“我爱你”是他先前始终策划的内容。但在看见周瑜仍像17岁那年一般追着自己时他瞬间释然,或许重要的不是仪式,而是他们两个依旧恰如当年,是那么青春炽烈的“我爱你”。于是他给周瑜买花,领他一路走到播放着钢琴曲的街头咖啡馆门前,再拿出被尘封许久的戒指向他求婚。
那个咖啡馆的人见到门外的一幕,立刻将音乐切换。这是周瑜从小听到大的曲子——《仲夏夜之梦》,现在放的是第12段。
气氛正好,路边的行人有不少都驻足围观。两个24岁的年轻人各自不安,仓皇如他们当年走过的年少岁月。
“公瑾,我知道这有点猝不及防,”孙策抬起头有些赧然地对周瑜解释,“但我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周瑜抱满天星的手有些局促地拈搓着牛皮纸,目光只能安放在对面人的瞳孔中,不经意却注定触碰到孙策柔情的一隅,那是仅为自己留下的空间。
“在你回国之前我就选好了戒指,想亲手给你戴上,但我一直怕——”孙策垂下眼帘,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我怕你没做好准备,怕你会像当年那样与我相隔万里,更怕我无法实现对你做出过的承诺,我怕像梦境中那样失去你。
“我怕——”
“还有你害怕的?”周瑜终于开口。
随即孙策就看见周瑜向自己走来,右手抬起,手背朝上。他撩起眼皮去瞧那人,周瑜穿着羽绒服,裹着厚厚的围巾,从自己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明净澄亮的双眼,眼尾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以及随风飘扬的长发,颜色在夜晚灯光下像是他们一起并肩趟过几十年的光阴后白了头。
“孙伯符,你怕什么?”
孙策笑着将戒指轻柔地套进周瑜无名指,而后在其上以吻落款。周瑜单手把他拉起来,二人四目相对,呼出的白气聚散在咫尺之间。迷蒙中他们捕捉对方年轻面容的碎片,再拼起一个爱人的模样。
那夜如无数夜,百川奔流入海;那夜亦独一无二,爱意尽满其怀。
“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孙策握紧周瑜微微发冷的手,在他耳际坚定地回答,“有你周公瑾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他们在周遭响起的掌声与祝福声中交换一个吻——寒风呼啸,戒指碰撞,钢琴曲悠悠,夜空烟花盛开,怀中满天星摩擦作响,皆是那一瞬间他们紧握在掌中的eternity。
14
孙权正半个身子探出去和下铺的人一起打游戏,接起孙策的电话听到他哥求婚的消息,手机直接从手上耳边滑下来,砸了下铺兄弟个措手不及。
他赶紧跳下去捡,喂了两声发现还有声音,紧接着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出他憋了八辈子的话:“哥呀,你俩啥时候结婚啊,我已经搁这儿等了快三千年了,你们这份子钱难随得很啊。”
挂了电话孙权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躺,宿舍的人登时围了上来问这问那。之前孙权被他们缠着讲了很多有关孙策周瑜的故事,自己讲一遍就重吃一遍狗粮。
“你哥那么帅,这个周瑜也特别帅吧?”
“那是,我都没见过比我嫂子更好看的人。”
孙权很认真地回答,随后掏出手机翻他开学前和他那两个哥哥的合影,引来一阵“磕到了”的惊呼。虽然孙权看见小情侣就想跑,但是如果是他家人的话,那就姑且再忍他们个几十年吧。
“我跟你们讲我哥跟公瑾哥有多别扭,见了面先斗嘴,嘴累了就打架,手累了你猜怎么着,躺一个被窝睡觉。你们说别扭不别扭,尤其是我哥,硬把公瑾哥带偏了,之前人家在学校里那是翩翩公子,跟了我哥后一拳能捶死俩我——”
孙权指着自己,看起来可以说是毫不夸张。
他经常抱怨有人让自己翻来覆去地讲他那俩哥哥的爱情故事,但每次是谁起的头呢?大家知道但不说。
这时的千里之外,孙策正在给周瑜吹头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周公瑾,你是不是骂我?”
“你犯什么病?我还没问是不是你骂我了呢。”
孙策嘴角一勾,正扶着眼前人额头的手猛一发力,把背朝自己毫无防备的对方按入怀里,扔下吹风机低头捏周瑜脸。周瑜的脸被他捏出一个尖,孙策看着那充满怒火的眼神笑得险些从床上摔下去。
“孙伯符!”
周瑜抬起胳膊要揍他,孙策灵活一闪躲过。而后周瑜翻起身,两个人正如孙权所言开始在床上打架互掐。最后往往都是同一个结局,孙策把周瑜往下一拉,随后欺身上去吻住他的嘴唇,拿一个缠绵的吻逼着对方把要怼他的话咽回肚子里。
窗外月色浸着寒,枝条干枯草木零落,寂寥的时空中,他们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15
那年轻且漂亮的十年里,我们相识相知,并肩而行,纯净如白纸,不染尘埃。
“当时我以为来去自由,天地宽容,山川万物棱角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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